新故事《骗你是泰迪》

艾湛云

骗你是泰迪

　　一条叫“骗你”的狗最近火爆全网。这狗是条小泰迪，只有三只脚能走路，另一只脚像萎缩的倭瓜须悬在空中，不停地战栗。一位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小姐姐在公园里看到它，把它连同安妙然那袅袅的背影、糯糯的呼喊声“骗你、骗你”，以及小泰迪的回应声“嗯嗯”一起偷录下来放到了网上。同情、苦难、慈悲、相依为命……吃瓜群众兴致很高，猜来猜去。
　　安妙然遛狗回来后就在网上看到了视频，惊出一身汗。还好只有背影，不然就不能在这儿待了。安妙然从陵城来到庐城，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小屋，白天在一家电子厂打工，晚上回来就和“骗你”窝在小屋里。这个周末，她心血来潮，趁着天黑，偷偷带着“骗你”在公园里溜达了一会儿。尽管她一再注意，可还是被人偷拍了。自媒体时代，不管什么都能放到网上，自会有人看，何况还是三只脚的泰迪。
　　她知道董抒一定看到了视频，并在焦急地寻找自己。自己不辞而别是有苦衷的，母亲和姐姐都有心脏病，母亲走了，姐姐生孩子时也走了，丢下一个苦命的孩子。现在轮到自己，在爱人、孩子和自己的生命之间，她选择了自己的生命，她认为这样对大家都好。她不想步母亲和姐姐的后尘，这是宿命，她决定低头接受。
　　董抒是知道安妙然的病情的，他愿意做丁克，可他是家中独子，他的父母不会同意他那样做。董抒不愿放手，但是安妙然思考再三，还是选择了离开。安妙然把董抒的电话号码拉黑了，但是她天天晚上刷抖音都能看到董抒更新的视频。董抒一边打短工一边寻找安妙然，他看到了那个视频，知道安妙然就住在这个公园附近，他一定要找到她，和她在一起，再也不分开了，最后总免不了在抖音上表达一下思念之情。他的抖音粉丝成倍增加，评论区的留言越来越多，大家都在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安妙然离开，董抒只说是自己的错，粉丝问是什么错，董抒不再回复。
　　安妙然知道董抒很爱自己，可她真的不能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。安妙然认识董抒是因为这条小泰迪。前年，安妙然回庐城母校办理大学毕业手续，晚上在校区外碰到这条残疾的小泰迪在树丛里吃东西，顿觉它既可爱又可怜，于是蹲下身观察，它不但不害怕，还朝她摇尾巴。她正准备伸手抚摸时，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断喝声：“不要碰！流浪狗，小心它咬你。”安妙然立刻站起来，小泰迪刺溜一下钻进了树丛深处。这个男孩就是董抒，他在附近打工，前些天经过这里时遇到了流浪的小泰迪，于是天天晚上来投喂。虽然这两天小泰迪渐渐与他熟悉了，但对其他人还保持着高度警惕。从这天起，董抒与安妙然熟识起来，他们都是陵城人，都喜欢小泰迪。渐渐地，原先持单身主义的安妙然陷进爱情旋涡中。一次，安妙然问董抒，为什么他都大学毕业三年了还没有谈过恋爱，他说：“家里穷，读书和工作期间兼职太多，忙着挣学费、生活费，没有时间和金钱谈恋爱，骗你是小狗。”安妙然笑笑说：“我把这条小泰迪收养了，就叫它‘骗你’，希望你骗我。”
　　两年后，沉浸在甜蜜爱情中的安妙然发现自己怀孕了，面对董抒的一再催婚和他家人的一再反对，她忽然清醒过来，不能拿别人的幸福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，于是她选择带着“骗你”出走。
　　有人在董抒的抖音里回复，说在一小区里发现一条三只腿的小狗。董抒不顾一切去寻找，却发现那条小狗只是一条腿有点瘸，并不是“骗你”。又有人在评论区说看到一条三只腿的小狗夜里跑出一城中村，不知所踪，建议董抒在这个城中村四周寻找。安妙然看到后心里一惊，“骗你”已经被她关在家里好多天了，这是人家瞎说还是有所指？这个城中村就是自己现在住的地方，真要被董抒碰上，那可怎么办？安妙然一下班就戴上口罩和帽子，包裹得严严实实，骑着电瓶车往家赶，她隐隐感到了不安。到家一看，果然“骗你”不见了。她一下子瘫在椅子上，心里慌得不得了。
　　直到半夜，还不见“骗你”回来，安妙然心烦意乱地刷着视频，聊以打发时间。忽然，她刷到了一条视频，视频里“骗你”看到马路对面的董抒，不顾一切地冲过去，来往的大货车、小汽车呼啸而过，“骗你”毫不畏惧，左右腾挪，眼看着快到董抒跟前了，一人一狗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，准备酝酿最后的狂欢，哪知一辆快速行驶的电瓶车突然转向，把“骗你”蹭倒了。董抒跑过去，跪在地上，抚摸着直挺挺的小泰迪呜呜大哭起来，路人纷纷围观，投以同情却爱莫能助的目光。安妙然的心一下子揪起来，呼吸越来越困难，她果断地从黑名单里调出董抒的电话号码并拨通。董抒颤抖的声音传来：“妙然，你还好吧？”安妙然像是被火烤了的喉咙突然感到一丝清凉……
　　又一年，安妙然于一个慵懒的午后在自家阳台晒太阳，一不小心梦到了“骗你”。恍惚间，她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究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小泰迪。

　　

（原载《传奇传纪文学选刊》2024-7期）

艾湛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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