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故事《我要当乡贤》

艾湛云

　　我要当乡贤

　　
　　陆建是镇一中的语文老师。这天下午，放学了，看着孩子们陆续离开了学校，他这才回到办公室里，掏出手机，迅速打开微信投票，盯住了细看。
　　最近，镇上要搞一个“我心中的乡贤”的评比活动，先要从各村里挑出候选人来。名额有限，各村只有一个。这个候选人，才能到镇上去参加评选。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在议论这个事。有两位老师，已经在投票中遥遥领先，去参加评比应该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。他要是不能胜出，那就太丢面子了。
　　他原本也是能在落雁滩一枝独秀的，可不知道哪个提议，把镇农技站的技术员小魏给拉了进来，一下子就跟他不分伯仲了。这几天的工夫，小魏获得的投票直线上升，眼看就要追上他了，这可让他心里没了底，有空就想看一眼。这一看，他不觉倒吸一口凉气：小魏居然比他多了五票！
　　可不能犹豫了，必须得去拉票了。不然，让小魏当了乡贤，他的面子可往哪放！他骑上电动车，赶紧回了落雁滩。到了村头，他见王亦唐家的大门虚掩着，就放下车，推门进去。王亦唐正在择菜准备做饭，见他进门，忙着起身招呼：“大建，你咋有空上我家来啦？有事啊？”
　　陆建拉把凳子坐下来：“大哥，咱村那个最美乡贤的投票，你投给谁啦？”王亦唐见他问起这事儿，脸上一红，低下了头。陆建一下就明白了，他没投票给自己。他急切地问道：“大哥，你说下，我哪做得不如他？当年要不是我苦苦地劝你，你家解娃辍了学，哪还会有今天？解娃大专毕业，在城里的公司里干着，一个月挣好几千吧？大哥你脸上有光呢。”
　　王亦唐说道：“兄弟，你劝我的话，我至今还记着呢。你是好人，这没错。可要不是小魏，你那功德只做了一半。”陆建愣住了：“啥一半？”王亦唐说道：“他考上了大专，要是没小魏，学费从哪来？还不是念不成了！”
　　王亦唐家的收入，就靠几亩山地中种的核桃。但核桃品种老化，皮厚仁小，很难销出去。小魏看在眼里，急在心头，遍寻资料，终于找到了一个改良办法：在老核桃枝上嫁接纸皮核桃的新枝。这样，第二年就能结出纸皮核桃了。他先搞了个试验，成功后，马上进行推广，王亦唐家的核桃树全都嫁接了。结果，王亦唐家的核桃获得了丰收，卖了好价钱，他儿子的学费也解决了。吃水不忘挖井人。这回投票选乡贤，他铁定了要投给小魏了。
　　陆建很有些不服气：“大哥你搞搞清楚好吧。这回咱们要选的是乡贤，不是啥致富带头人。啥叫乡贤？那得是品德、才学为乡人推崇敬重的人。他一个农技员，有啥品德？有啥才学？”
　　王亦唐吭吭哧哧地说：“我知道你有才学，品德也好。可是，我感念小魏的恩德。这票，我就投给他了。”陆建气得险些晕过去。跟这个犟人真讲不出理去。他站起身，气哼哼地走了。刚走出不远，迎面遇到了冯婶。冯婶是个热心人，老远就冲他打招呼：“大侄子，停停！”陆建忙着停了车，问道：“婶，啥事？”冯婶从提兜里掏出两个香瓜来，放到陆建的车筐里。她说她刚回娘家了，这香瓜是她侄子种的。又香又甜，城里的超市抢着要呢。她想多摘几个，侄子都舍不得呢。她知道陆建爱吃，原本还想给他送两个去呢。这在路上遇到了，倒省了她的事。
　　陆建拿起一个香瓜来一闻，果然香气扑鼻，想着都好吃，不觉暗暗吞了吞口水。他想起投票的事，就问道：“婶，那个乡贤投票，你投给谁啦？”冯婶说：“投给小魏了！”她猛然发觉自己说走了嘴，忙着说道：“我就投了他一票，投了你两票呢！一个人一天可以投三票，是吧？明天我都投给你。”
　　陆建猜到冯婶是在敷衍他，笑了笑说：“这就是个虚名，投谁都无所谓的。我就是不知道，乡亲们是不是都搞错了。乡贤呢，就是指乡亲们都认可的品德、才学都高尚的人。那小魏的品德、才学都很好吗？”冯婶说道：“好，当然好啦！跟你说吧，我就是……要是我闺女年轻又没嫁人，我一准儿让闺女嫁给他。”陆建的倔脾气也上来了，追问道：“为啥呀？”
　　冯婶说道：“你到他家地里看看就知道啦！”陆建赌气地想，看看就看看！他打听到小魏家就住在镇西的罗家场，离雁落村也就十来里路，骑着电动车一会儿就能到。他也不回家了，骑着电动车就奔了罗家场。
　　到达罗家场时，已经是黄昏时候了。他打听到小魏家地的方位，就赶过去。到了地头一看，不禁暗暗吃了一惊：小魏家的地，就是一个小型试验场，有的地方种着各种蔬菜，有的地方种着各种粮食，有的地方种着各种果树，边上还有一个小温室，不知里面种着什么。陆建觉得好奇，凑近了去看。他看到有几棵茄子秧上长着彩色的茄子，大是惊奇，探身去看着。却听到地头上一声大喝：“谁呀？赶紧出来！”
　　陆建来到地头上，那人一看清他，惊奇地叫到：“陆老师！你到小魏家的地里来干啥？我还以为是小偷儿呢！”陆建看那人有些面熟，努力回忆，终于想起来了，他是自己多年前的学生，名叫顾景晨。他忙着解释道：“我们村好多人夸小魏，我就到他家地里来看看。小魏这是搞的试验吧？”
　　顾景晨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现在这农林技术也是突飞猛进、日新月异，经常推出些新品种，但也是良莠不齐，有的就不适合在咱们这里种植。一但种错了，乡亲们就会损失惨重。小魏就把这些新品种在他家地里先种了。结果呢，你也看到了，他什么都只种一下点儿，根本不成规模，也卖不了钱。乡亲们都富裕了，只有他家的日子还过得紧巴巴的。”
　　陆建不觉脸上一红，轻声说道：“败在他手下，我也口服心服了。”顾景晨奇怪地问道：“啥口服心服？陆老师，你跟他比啥呢？”陆建说：“就那个乡贤评比。我们村很多乡亲，给他投了票。”
　　顾景晨一下子就急了：“小魏是我们村的，你们凭啥给他投票？这可不成！”他急急慌慌地回村去了。陆建也骑上电动车，回了村。
　　刚骑到半路，手机响了。他赶紧停下车，摸出手机来，一看是老婆的手机号码，赶紧接听。老婆问他：“咋还没下班啊？”陆建忙着说道：“下班了，一会儿就到家。”老婆说：“你快回吧，支书找你商量事情呢。”一听说支书找，陆建心里一动，连忙问：“啥事？”老婆说支书没细说，只等他呢。陆建挂上电话，加快速度往家赶。
　　刚进家门，支书就迎上来，直截了当地说道：“罗家场要跟咱村争小魏，你说该咋办？”陆建还没说话，就听门外有人抢着说道：“绝不能给他们！”说话的正是冯婶。她三两步抢进门来，对陆建说道：“大侄子，我想跟你说，明天我那三票，还得投给小魏。说投给你，那是昧了良心啊。我侄子腿有毛病，干不得重活，家里一直穷啊。后来小魏对他重点帮扶，看到这种蜜罐香瓜很畅销，几想方设法找来了种子，又在自家地里试种成功了，这才交给我侄子种。小魏有才学，咱都看见了啊！他们就选他，他一定得留在咱们村。”
　　支书急得直搓手：“陆老师，你快想个主意，咱怎么才能留住小魏呀？”陆建说道：“想留就留得住！你跟罗家场说，咱两个村都推举小魏，他的胜算就大些，才能被评为乡贤啊。不然，只有一个村选，只怕还选不上呢。他做了那么多好事，应该是咱们镇的乡贤！”支书猛醒过来：“对呀！人多力量大。咱们两个小村联合起来，才能保证他不被别人给挤下去呀。”他大步流星地出门去打电话了。
　　陆建进了屋。他老婆一边给他端饭，一边说道：“你也是糊涂。把小魏留在咱们村，你就选不上了。你不是一直想当乡贤吗？”陆建说道：“我是想当乡贤，但不能当昧良心的乡贤。小魏用他的学识，带着乡亲们致富，建设起了美丽富裕的新农村。他当选，那是众望所归。明天，我也给他投上三票。”
　　

　　原载《乡土野马渡》2023年4月

艾湛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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