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小说《体检报告》

艾湛云

体检报告

　　窗台上的鸢尾花香味弥漫，若云的心里却是满满的失望。本来么，若不是当初因为爱情弄得伤痕累累，若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夏飞的。其实在心里，她最初的爱情是属于谢晓雨的，那个当年迷倒一众女生的校园诗人。以至于现在，他们虽然远隔千里，但在若云看来，爱情的模样依旧是在校园里的一树樱花下，他读给她的那些深情而浪漫的诗。
　　曾经，她也去过他的城市，他陪她去看海，在夜晚的海滩上肆无忌惮地吻她……他也来过她的城市，她抛开夏飞和孩子彻夜不归。而夏飞这个木头，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声。若云故意在微信里和谢晓雨暧昧，他却依然无动于衷。
　　哪怕就是大吵一架也好啊，至少可以让生活掀起一点波澜吧。若云在心里想。有一次去谢晓雨的城市回来，她对夏飞说：“我去了海边的城市，那里有我的初恋呢。”而夏飞却漫不经心地说：“那挺好的，事情办完了？”她打算向他坦白，他却用鼾声把她的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。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爱情吗？若云在一夜无眠中把自己问得泪流满面。
　　现在，若云看着被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手机，叹了口气又拿起来。还有三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。三十六岁，小城人素来对三十六岁生日非常重视。而夏飞，她陪伴了十年的丈夫，却再一次忽略了这个重要的日子。这时手机“唧唧”响了两声，不用问她知道是谢晓雨给她发了微信。
　　打开手机，她看到谢晓雨的微信，转账1314元，一个生日快乐的表情，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，在屏幕上跳跃着。接着是一串留言：“亲爱的，后天我来陪你好吗？”她不假思索地回复道：“好的，谢谢你，亲爱的。”放下手机，她的心瞬间被幸福填满。
　　第二天，正上班的若云突然看到夏飞急匆匆地赶来，径直进了若云单位领导办公室。出来后拉起若云就走，若云疑惑地问：“去哪儿？”夏飞说：“去省城，省人民医院。”若云挣开夏飞的手说：“干嘛呢，前几天单位不是才组织体检吗？体检报告都没出来呢。”夏飞说：“你别管，我已经给你请了假，听我的。”走出单位，夏飞开车来到银行，找他当经理的同学去了。若云隐隐觉得他一定是去贷款，他们刚刚还清了房贷，家里肯定拿不出钱了。趁着夏飞去银行的空隙，若云满怀狐疑地在车里找了起来，她明白他一定有大事瞒着她。果然，她从坐垫下找到了一本体检手册，打开，却是她自己的。只见上面写道：“胰腺癌早期，待查。”一股冷气从脚下升起，想起几天前体检时她还和同事们有说有笑，可现在眼看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，她突然感觉那么的无助。
　　看着夏飞从银行里出来，她连忙把体检报告放回原处。路上，她悄悄地把自己拍下来的体检报告发给谢晓雨，她想谢晓雨一定会好好安慰她吧，然而一路上手机再也没有响起。
　　在省城的医院里，她默默地配合着他，任由他扶着她去做各种检查。她偷偷地听他小声地求医生一定要治好她，听着他深夜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低声地哭泣，走进病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言的幸福。
　　一个星期后，她出院了。她偷听他和医生的对话，医生说癌症排除了，以后定期复查就行。她看到他像被赦免的死刑犯一样，激动得想要跳起来，内心却希望自己真的就这样病下去，让自己在绝望中找到爱情的模样。
　　回到家，她听到他躲在阳台上欣喜若狂地给他姐姐打电话。她知道，一定是他在小城医院工作的姐姐提前把体检报告给他的。只是，他没有说，她也没有说，他始终以为她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劫。
　　打开微信，她想把误诊的消息告诉谢晓雨，按下发送键，却发现自己被删除了。转过头，她看着开得正热烈的鸢尾花，突然涌出的泪水被她使劲憋了回去。
　　打完电话的夏飞走过来，破天荒地搂住她说：“亲爱的，在看什么呢？”若云抬起头来说：“我看到了爱情最初的模样。”说着，抱着夏飞哭了起来，哭得夏飞一脸的莫名其妙。

（原载2024年5月15日《羊城晚报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