沂南民间故事《百鸟朝凤》

艾湛云

　　百鸟朝凤

　　武则天临朝称帝时，琅琊郡的那棵千年白果树上，每逢初一十五两天，就会飞来成百上千只大鸟小鸟，它们密密麻麻地挤满枝头，“叽叽喳喳”地叫个不停。在高高的树梢上，站立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鸟，它两条漂亮的长尾巴摆来摆去，很是神气！它要是鸣叫一声，立刻会招来群鸟的一片呼应。这些鸟儿还一批一批地落到树下住户费敬之的天井里，蹦着走着找食吃。约摸半个时辰后，那只大鸟振翅一飞，其它的鸟儿都跟着“扑楞扑楞”地飞走了。
　　这件稀奇的事儿，也传到琅琊郡孙太守的耳朵里了。他拣了初一这天，带着几个随从，来到大白果树下，想看看究竟如何。他们坐在那里，左等右等不见有鸟飞来，正在着急时，忽听从树下的一个天井里，传来一声悲痛欲绝的哭声，紧接着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响亮，叫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。说也奇怪，刚才还空荡荡的天上，刹那间飘来了朵朵五彩祥云，近前看时，原来是一群一群的鸟儿飞了过来，它们欢叫着栖在大白果树上，稍等片刻后，只见有只五颜六色的大鸟，带头飞进了树下有哭声的天井里，不大一会儿，它又飞回到树梢上，象人们传说的一模一样。
　　等鸟儿们飞走后，孙太守和随从们走进了传出哭声的天井里。这家的男主人见有官府的人来到，连忙带着满脸的悲伤，让座上茶地忙活起来。孙太守开口问道：“你就是那个费敬之吗？”“正是小民！”男主人答道。孙太守接着问：“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儿，哭得那么伤心！刚才的群鸟云集，我觉得与你的哭声有关，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？”费敬之摇了摇头，说：“大人！近来因家中八十岁的老母过世，心中非常难过，每到初一十五，就忍不住要大哭一场，不知怎么就飞来了这么多的鸟。”孙太守听后沉思良久，突然发出了一阵感叹：“群鸟云集，争相鸣唱，其鸣也哀，其唱也善，实乃我琅琊之幸事呀！费先生，你这是对母亲的孝心感动了上天，上天派出群鸟作为使者，来排解你心中的悲痛呀！”说完站起身来，郑重地宣布道：“从今天起，特封庶民费敬之为琅琊郡第一大孝子，免除其一切赋役杂税，待上报朝廷后，再另行奖赏！”费敬之听后喜从悲来，连连叩头谢恩。
　　孙太守回到府衙后，还在想着群鸟云集这件事儿。他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吉祥之兆，应该好好地利用一下，没准儿这还是自己加官晋爵的契机呢！因为当今的则天皇帝大兴上报祥瑞之事，不少谎称瞒报之流都得到了高官厚禄，而自己辖区内的这件实事儿，不是更能得到更大的回报吗？但是只以费敬之孝心感动上天为由上报，自己顶多也就赚个地方官教化有方的声誉，于加官晋爵无补。要是换个名堂上报，结局那就不可估量了！孙太守坐在那里冥思苦想，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：那只五颜六色的大鸟，不就是鸟中之王凤凰嘛！群鸟纷纷聚集而来，正是人间罕见的百鸟朝凤呀！则天皇帝常以凤凰自居，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，正睡着也会笑醒的！她要是一高兴，我孙太守恐怕就不是连升三级了，连升六级都有可能！他立刻挥笔写好奏章，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去了。
　　孙太守呈报的奏章，送到了当朝宰相狄仁杰的手中，狄相国一过目，认为这又是地方官邀功请赏的把戏。他早就厌烦这些荒诞不经的事情，一直想刹刹这股歪风斜气，只是有碍于皇上的面子，才没有痛下决心。他命手下发了一道旨意，意思是百鸟朝凤口说无凭，要将真凭实据送来，要不就按欺君之罪严加处置。宰相的旨意一发，孙太守顿时慌了手脚，他原认为这事儿是自己亲眼所见，报上去等着升官就行了，没想到轮着自己烧香佛爷掉腚，还非要什么真凭实据不可！这百鸟朝凤都是飞来飞去的活宝，能送到朝廷去吗？他们又不派人下来考察考察。孙太守左思右想不得其法，就把老谋深算的心腹郡丞叫来商量对策。郡丞听后双眉一锁，好大一会儿才舒展开来，他不紧不慢地说：“大人不要着急，这事儿并不难办！我钻研周易多年，颇有心得，并且屡试屡验！大凡千年古树，均已有了灵性，它不但能在树头成就百鸟朝凤，还能在它的树身里留下百鸟朝凤的印记。我们找几个木匠，从树身里凿出一块木板，刨出百鸟朝凤的天然图象，再镶上金框，献给皇上就行了！”孙太守听后大喜过望，吩咐这事儿宜早不宜迟，还不要大张旗鼓地走漏了风声。”郡丞两个眼珠一转说：“就以庆贺费敬之荣称大孝子的名义，在白果树下扎起戏台，罩住树身，连唱它三天三夜大戏，这时候前台唱戏，后台凿板，保证做得天衣无缝！”
　　白果树下的大戏开场了。前台的吹拉弹唱锣鼓声，遮住了后台的“乒乒乓乓”凿树声，木匠们歇人不歇马，三天三夜时，一块一人高，半人宽，四指厚的木板就取下来了。他们悄悄地把木板运回郡府衙门，连夜刨平起来，孙太守在现场亲自监工。木匠们忙活了一个时辰，木板上的图象清楚地显露了出来，孙太守近前一看，只觉得头脑子“轰”地一下，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。原来木板上根本没有什么百鸟朝凤的图象，而是一个女吊死鬼的惨象。吊死鬼那长长的舌头耷拉在胸前，双目圆睁，瘆得人头皮都“啪啪”乱炸。而孙太守害怕的是：百鸟朝凤变成了吊死鬼，要是叫皇上知道了，他有三个脑袋也不够砍的，就吓晕过去了。
　　第二天的上午，朝廷派来催要百鸟朝凤证据的钦差，到了琅琊郡府。孙太守有心不给，可奏章已经呈上去了，不给也是犯了欺君之罪，有心给吧，那脑袋掉得更快了，老谋深算的郡丞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，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，就心一横听天由命吧！孙太守眼睁睁地看着钦差，把那块木板运走了。
　　狄相国见到这块木板，查明了情况，认为孙太守为官政绩尚属不错，只是一时没有经住名利的诱惑，随波逐流，办了一件糊涂事儿，但没有故意欺君之罪。为了罚一儆百，刹住官民的投机钻营之风，可将孙太守削职为民，发配新疆，永不录用，并诏告天下。他写好奏章，呈送给则天皇帝。武则天这时四海升平，春风得意，也不想大开杀戒，就准了狄相国的上奏，孙太守算是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。
　　孙太守在公差的押解下，启程向新疆走去。大孝子费敬之听说了消息，想起孙太守对自己有恩，就备了酒菜，在路上为孙太守送行。两人一见面，孙太守就埋怨费大孝子说：“都是你的什么孝心，把我弄了个浑身精光，还得到那荒蛮之地罚做苦力！”费大孝子无可奈何地说：“孙大人，费某和全家永远忘不了您的恩情！事到如今，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。哪里有什么孝心感动了上天，招来了百鸟云集，其实是小民耍了个小聪明，以赚取官府的信任，想弄点实惠而已。”
　　孙太守瞪大了眼睛，竖起耳朵听着费大孝子讲他的绝招：“那是在我母亲去世以后，我就每到初一十五两天，在天井里撒上炒熟的麦粒儿，然后发出哭声，麦粒儿的味道很香，鸟儿闻到后就飞来吃。鸟儿很善良，他们吃前发出鸣叫声，招呼同类前来共同享用，于是鸟儿就越聚越多。每次哭时，就撒上麦粒儿，鸟儿就飞来。多次训练后，鸟养成了习惯，一听到小民的哭声，就以为招呼它们来吃食儿，就都马上飞了过来。如今小民的愿望实现了，就不再哭了，鸟儿也就不来了。”孙太守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，本想起身向公差揭穿出来，但又一想，自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，就别再难为别人了，况且费大孝子还有一大窝子人口哪！他连忙改口说：“那你怎么非拣初一十五这两天哭呢？”费大孝子老老实实地回答说：“天天来哭，小民哪有那么多的麦粒儿啊！”
　　孙太守试探着问费大孝子：“本来明睁大眼地是百鸟朝凤，可怎么木板上就出来了个吊死鬼呢？”费大孝子摇了摇头说：“这事儿小民就不知道了，只知道前些年村里的一个男人，被官府屈打成招送了牲命，她的老婆又气又怨无处诉说，跑到这棵大白果树底下吊死了。”
　　孙太守“唉”地叹了一口长气，自言自语地说：“看来这都是报应啊！不巧的是，却应在了自己的身上。当初我要是据实上报孝心感动上天，还能落个这样的下场？都怪自己官迷心窍，自作聪明，反倒是自己搬起石头，砸了自己的脚呀！”
　　孙太守告别费大孝子，带着满肚子的懊悔，起身走上了通往新疆的羊肠小道。

　　（发于《古今故事报》2006－755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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