沂南民间故事《龙凤簪奇缘》

艾湛云

龙凤簪奇缘

　　
　　沂州府的赵家庄里正在唱大戏，戏台前人山人海，非常拥挤。年轻秀才王学文，看到自己的辫子被挤到了胸前，就撩起往后一甩，可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挂住了。他回头一看，只见自己的辫梢儿，正好卡在了一个大闺女辫根儿的发簪上。那闺女一个劲地摇头，想把辫子挣脱开来，谁知两根辫子越挣越紧，直把王秀才拽了个伸脖子扬脸。
　　这闺女是李家庄人，名叫胡月婵，父母早年过世，从小跟着哥嫂过日子。此时此刻，她看清了辫子被一个青年男子缠住，更是又羞又急，赌气用力一拽，辫子终于挣开了。她戏也不看了，头也没回，挤出人群匆匆而去。
　　胡月婵一走，王秀才把自己的辫子撩过胸前，却见辫子上留下一只发簪，他急忙取下一看，见是一只精制银丝龙凤簪。王秀才就想，这发簪准是那闺女的，论价少说也值两石麦子。王秀才是个忠厚老实之人，就想一定要把发簪还给人家。他望了望那闺女的背影，不好意思大声喊叫，就挤出人群追赶过去。
　　月婵的嫂子刘氏，快散戏时不见了小姑子，一打听才知道她早走了。刘氏挂念小姑子，急忙往家中赶去。等打开门一看，只见月婵坐在床沿上，两眼发直，像有什么心事，刘氏便问道：“戏没看完，就一个人跑到家里发呆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呀？”月婵听了，脸上一红，说道：“没什么事儿，那戏没看头儿！”嫂子再三追问，月婵只是推说有点儿头晕，睡一觉就好了。嫂子无奈，安慰了几句，回到了自己的屋里。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刘氏起来，先到月婵的屋门口叫了几声，没有人答应，就对着门缝往里一瞅，只听她大叫一声：“哎呀，她姑上吊了！”接着一腚坐在了地上。丈夫胡月德闻声赶来，两膀子把门扛开，把妹妹从梁上放了下来。胡月德夫妇，平时最疼爱妹妹了，这时候忍不住心中的悲痛，放声大哭起来。
　　邻居们闻讯纷纷赶了过来，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有点儿奇怪。嫂子刘氏边哭边在小姑子的屋里转了转，发现在月婵的枕头下边，有一根大辫子，可月婵的辫子还长在头上好好的，这时大家更是觉得内情复杂了，必须报官查验才行。胡月德二话没说，抄起那根辫子，赶往沂州府衙鸣冤去了。
　　沂州知府张文远，为官清正廉明，听了申诉，又把那根辫子端详了一阵儿，随后断定：这根辫子又粗又长，用青丝绒线扎成，是男子的无疑！这件案子很有可能牵扯到男女的风流之事，只要找到辫子的主人，便可摸清线索。于是，张知府即刻带领一班差役，来到出事地点验尸并清查少了辫子的人。
　　张知府验尸之后，确认胡月婵是自缢身亡，又把邻近几个村庄的青壮年男子清查一遍，查出王秀才头裹毡巾，没有辫子，便命把王秀才传来问讯。
　　张知府拿出那根辫子，问道：“王秀才，你可认得此物？”王秀才见了，立刻满面通红，把头低下说：“回府台大人，辫子正是学生的！”张知府听后，在公案后站起身来，生气地质问：“你身带朝廷功名，不好学上进，反而致民女胡月婵自缢身亡，你可知罪？”王秀才听后，大吃一惊，跪倒在地，连连呼叫：“学生冤枉，学生冤枉！”张知府一拍惊堂木，喝道：“凭空告冤，何据之有？如真有冤情，快快如实讲来！”王秀才忙把昨晚看戏之事细说一遍。
　　胡月婵赌气离开戏场往家奔去，王秀才也挤出人群在后边追赶。胡月婵一阵飞奔来到大门口，掏出钥匙打开门，进去后立刻插上了门闩。王秀才赶到门前，叫门叫不开，推又推不动，不由得埋怨起来：“俺好心送还发卡，你却不识好歹，把俺拒之门外！”胡月婵在院内一听，伸手一摸，才发觉头上的发簪真的没了，她凑到门缝一瞅，王秀才手中的发簪，果然是自己的！她心想：这个人故意把俺的发簪拔去，又假装正经地给俺送来，准是没安好心，寻机来戏弄俺。哼！俺胡姑娘也不是好惹的，就给你来个哑巴吃黄连，有苦说不出吧！胡月婵想到这里，对着门外说：“俺家没人，俺不能让你进来，免得别人闲言碎语。你要是真想还给俺，你就把发簪别在你的辫子上，俺从门缝里拿过来就是了。”王秀才也没想别的，就按胡月婵的吩咐，别好发簪，背对门缝，等着胡月婵来取发簪。
　　胡月婵说话时，早从屋内针线筐中拿过一把剪子，轻轻拉开门闩，闪出一道门缝，一手张开剪子，一手拉过辫子，还没等王秀才反应过来，就“咯吱咯吱”两声，剪掉了王秀才的辫子，接着“咣当”一声卡上门，又闩了个结结实实。王秀才哪会想到这样的事儿，他只觉得脑后一凉，才发现辫子被剪。他一阵儿恼火，可无奈在人家门前，对方又是黄花大闺女，这事儿怎能说得清？只得抱头回家，来了个蒙头大睡。
　　王秀才叙说完后，又再三申诉：“学生当时实无不端之举，胡小姐之死，俺是毫不知晓！”张知府看王秀才也不像拈花惹草之徒，略一沉吟说道：“此案照你说来，为一发簪引起，你送还发簪本出于好意，并无越轨行为，可那胡氏小姐为何对你做出荒唐之举？小姐已死，无人作证，刚才只是一面之词，纵然情屈理不屈，你还是不能逃脱干系的！本府据情初断：王学文功名在身，因发簪之事殃及民女胡月婵自缢身亡，应革去秀才功名，另出纹银百两，即日亲临胡家，为胡小姐举丧，待查实后，再行公判结案。”
　　王胡两方服从判决，各自返回家中。王学文向父母说明此事，带着银子来到胡家，备办了衣衾棺木，当晚把胡月婵入了殓。帮办丧事的邻居建议，为娘舅留下棺扣，待明日见上一面。
　　王学文操劳一天，眼泪不断，就和胡月德夫妇商议，甘愿为小姐守灵。胡家夫妇见王学文为人正派，也没难为他，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　　天黑以后，王学文守在灵旁，哪能入睡，不觉夜近四更。王学文想到：胡小姐身亡，弄得自己革去功名，立下悬案，真相难白，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。如今真是无脸活在人世，倒不如早赴阴曹，寻着胡小姐，当面给她赔礼，也比在人世苟且偷生要好得多！可那胡小姐是什么模样呢？昨日隔门说话，没能细看，要认清她的面目方可。他又转念一想：自己必须把意愿写成遣书，然后到外面去死，免得给老实的胡家夫妇留下后患。
　　想到这里，王学文找来白天写挽联用的纸笔，就着灵前长明灯，写好了遗书，放在了灵桌上，之后双手搬开棺盖，一手端灯，一手把胡月婵的头扳起，对着胡月婵仔细观察起来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胡月婵被王学文这么一搬动，却把胸中的一口痰推开，只听得胸中作响，不一时便咳出声来。王学文正端详着胡月婵的面容，心中一惊，又见胡月婵的双眼慢慢睁开，吓得立刻扔掉手中的灯，大声喊道：“快来人哪，快来人哪！”胡月德夫妇闻声赶来，把胡月婵从棺材里架到了床上。他们见妹妹死而复生，又听王学文叙说了衷情，不由得又惊又喜。嫂子刘氏马上端来一碗热汤，让月婵喝了几口，月婵精神稍定，见王学文在一旁流泪，想是自己的死连累了他，接着是一阵羞愧，随后说出了自己寻死的经过。全家人听后，都说王学文是个好人。
　　天明以后，胡月德夫妇用车推着胡月婵，连同王学文一起，来到徐州府衙消案。王学文先向知府大人，说了胡月婵死而复生的经过，胡月德夫妇又呈上王学文写得遗书作证，胡月婵接着说出了自己寻死的原因。
　　当时王学文是真心送还发簪，因自己一念之差，剪了人家的辫子，正坐在床沿上思过之时，嫂子赶来，接连追问，月婵误以为嫂子已知此事，寻思一个闺阁秀女，做出这种让人嗤笑之事，张扬出去，怎么还有脸见人？她一时想不开，便寻了短见。
　　张知府听了，沉思片刻，面带笑容地说：“至今此案已真相大白，王学文乃仁义之士，本府理应恢复他的秀才功名。”接着环视了堂下一番，又说，“依我之见，王秀才品德上乘，才貌出众，胡小姐秉性刚直，一派芳容，二人堪称才子佳人。据我所知，你二人均未订下终身，天作之合，才有今番一段故事。我看此事可顺水推舟，成就一段风流韵事。本府愿你二人结为百年之好，不知你们意下如何？”
　　王秀才和胡家人听了，都点头称是，当即谢过了知府大人。张知府一时高兴，取过文房四宝，赠诗一首作贺：发簪牵线结缘由，割发原为误报仇，羞死哭活双钟情，龙凤姻缘传风流。
　　

　　（发于《新聊斋》2010－4期）

艾湛云

当期样刊

艾湛云

发簪牵线结缘由，割发原为误报仇，羞死哭活双钟情，龙凤姻缘传风流。

纵横

传奇故事，不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