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《说书人治病不治命》

艾湛云

　　说书人治病不治命

　　
　　清末民初，宝河县有个叫赵聚财的大富人，平日里见钱就捞，见利就贪，无情无义，根毛不拔，又是一个没人不知道的大财迷。他家资众多，号称能抵半个县，因此还得了一个赵半县的外号。这个赵半县也没别的爱好，只是有空儿就听听说书艺人说书。
　　这天他来到书场子，听开了有名的河南坠子《杨家将》。当书说到北辽围困三关，杨六郎内无粮草，外无救兵，萧太后派人来劝降时，他还摇头晃脑地比较悠闲，可当听到杨六郎如能归顺北辽，就赐以高官厚禄，即刻送上黄金五万两，稞麦十万石，骆驼一千头，好马随便牵时，他瞪大了双眼，张开了嘴巴，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，而对说书人加快板眼，提高嗓门，大赞杨六郎威风凛，正气存，宁死不降，保社稷，安黎民，血战疆场，不愧为大宋忠臣，杨门勇将的书词，倒没有听进去多少，他惦记的是那个黄金五万两，稞麦十万担，骆驼一千头，好马随便牵，杨六郎宁死不降的事儿。想着想着，他突然把大腿一拍，吆喝了出来：“杨六郎啊杨六郎，你为什么不投降呢？这五万两黄金，十万石稞麦，还有骆驼和好马，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帛啊！”
　　赵半县说完，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了，起身向家中走去，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没停个嘴：不是我说你杨六郎，你把这黄金交给我，让我回炉灌铅，可以净赚两万两千两，别说是半个县，还可以买半个州呢！那十万石稞麦交给我，用水银称一过，可以净赚两万石，这两万石再放账，我让它大斗进小斗出，借一还二，一年翻成四万石，二年翻成八万石，三年翻成十六万石，四年翻成三十二万石，这五年不就是六十四万石吗？杨六郎啊你真傻！你怎么就不投降呢？
　　从此以后，赵半县就整天掰着个指头算这笔账，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什么：驴打滚，翻一番，半个州，六十四万石……他睁着眼也算，闭着眼也算，饭也吃不下，觉也睡不着，直到算得皮包骨头，两眼发呆，变成了一个财迷癲。他的儿子四处为他求医，也没治好他的病。后来听人说，一物降一物，卤水点豆腐，给癲汉治病，得找着病根，只要找到病根，病就能治好了。他的爹是听说书听出来的，还应让说书人来治，郎中是没有办法的。赵半县的儿子找到那个说书人，请他去给治病。谁知说书人说只会说书，不会治病。赵半县的儿子百般哀求不止，说你去哄哄他就行了，说书人这才答应了。
　　说书人走到路上，心里就想：杨六郎不投降，这是忠臣良将之举，我不能瞎说让他投降了北辽，这要挨众人骂的！他正想着给赵半县治病的点子时，已经来到了赵家大门口。赵半县的儿子先去禀告父亲，说书人站在那里，猛抬头看见一个中年人，穿得破衣烂衫，面黄肌瘦，冻得直哆嗦，躲在墙角下正哭呢！说书人挺可怜他，就走上前去问：“兄弟，你哭什么？”中年人回答说：“我从小给赵家当长工，打水扫地，磨面推碾，割草喂牲口，什么活都干，如今累成了痨病，他们要把我赶出门呢！”听了长工的一番话，说书人顿时心中一亮，有给赵半县治病的药方了：这个怪病就用奇方来治，没准儿还真能奏效！
　　说书人被请进宅内，只见上上下下跪下一大片人，哀求说书先生给治治赵半县的病。赵半县一见说书人来了，倒还认得他，就疯疯癲癫地抢上去，连问带说地开了腔：“杨六郎投降了没有？他投降了就有五万两黄金，十万石粮食，让我给他经管着……驴打滚……翻一番……半个州……”
　　说书人听了，没有立刻回答，只觉得这个人哪，不要太看重身外之物了，你看弄到这步田地，死不死活不活的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，要多烦人有多烦人!这时赵家人又响起了一片哀求声，让说书先生快给想个法子，治好赵半县，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。说书人摇了摇头，开始煞有介事地给赵半县治病。他故意指指天，划划地，又眯着眼，捏指头，然后对赵半县说什么，杨六郎投降不投降，我说了不算，只有你才能作主！赵半县一听，很高兴地问怎么个作主法儿，说书人正儿八经地对他吐开了真言：杨六郎原是武曲星转世，而你是天上管武曲星的神。赵半县一听，半信半疑地说什么，我明明是人，怎么是天上的神呢？说书人信口就来，说是自己会识天象，能看出赵半县是天上的神，因为犯了天条，被罚下凡尘的。这时赵半县倒听明白了，又盼着到什么时候，才能脱离苦海回归神位。说书人顺着赵半县的话头，让他必须转生两世，才能归位，这两世就是今世为男，下一辈子为女才是。赵半县就想，我这一世为男富有半县，下一辈子为女，命运不知怎么样。
　　说书人好象猜出了赵半县的疑问，认为赵半县的心思，就是下一辈子转为女人，也不想去干那讨荒要饭，吃苦受累的差事儿，保险想做贵夫人，于是就来了个顺藤摸瓜，拐上了自己的老本行，他用“美人赞”有板有眼地奚落开了赵半县：“下一辈子你为女，你是世上最美最美的女婵娟！不胖不瘦鸭蛋脸，白中透红胭粉团，忽灵灵一对杏子眼，柳叶细眉弯又弯，樱桃小口一点点，糯米银牙齐闪闪，十指尖尖嫩笋般，小胳膊一伸象藕莲，生就的不笑自来甜，恰似三月红牡丹。”赵半县听了“咯咯”直笑，还边笑边问道：“我长得那么美，又是千金小姐，能配个什么样的夫君呢？”
　　说书人长叹了一声，说是赵半县哪赵半县，你的命好苦哇，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！你的丈夫不但长得丑，而且还很厉害，每天要打你三顿，打得鼻青脸肿才算了事儿。赵半县听后大声哭了起来，就说他到底是谁啊，为什么这样心狠，就嚷嚷着坚决不嫁给他！说书人故意逗弄赵半县，说这是天意不可违，你今生亏待过他，来世必须还账！赵半县就一个劲儿地追问说书人，这个人到底是谁。
　　说书人随手指了指那个那个长工说：“就是他！”赵半县又“哇”地一声哭了起来：“我不能嫁给他，我不能嫁给他！”说书人装成关心的样子说：“要是你真得不想嫁给他，倒有个破法!”赵半县连忙问：“怎么个破法？”说书人指点着他说：“你拿粮食一百石，银子一万两，马车一辆，再让他打你三十个耳光，请他写个休书把你休了，下辈子这场姻缘就算破了，你也就不用嫁给他了！”赵半县起初不肯出这个价，后经全家人苦苦相劝，才勉强同意了。说书人喊来这个长工，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，并且自任保人，写了一份财产转让契约，交给长工，又替长工写了一封休书。这时候手续办完了，只剩下打耳光了。
　　这个长工老实巴脚的，不会打人，更不敢打赵半县，说书人就在一边给他助着劲说：“不打破不了这场姻缘！打得越重，破得就越好！”赵半县全家也深信不疑，一齐跪下向长工哀求：“打吧，打吧，不打破不了这场姻缘！”长工这才硬着头皮，叉开双手，左右开弓，打了赵半县三十个耳光，然后揣好契约，拉着粮食，高高兴兴地到他乡谋生去了。
　　经过这一番折腾，赵半县的怪病果然好了，只是想起送给长工的那些东西，心中就隐隐作痛，懊悔当初失了主意，破得什么姻缘！他越想越后悔，越想越难受，恍恍惚惚之中，大睁着两眼钻进了宝河，喝了一肚子的河水，漂在了河面之上。
　　赵半县的家人也没去找说书人的麻烦，都认为说书人是治了病治不了命，就给赵半县举行了隆重的葬礼，入土为安算了。
　　

　　（发于《古今故事报》2010－1093期）

艾湛云

财迷心窍

艾湛云

治了病治不了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