沂南民间故事《人心无足蛇吞象》

艾湛云

　　人心无足蛇吞象

　　
　　很早以前，浮来山下的一个村子里，有一个名叫香椿的小女孩，她天天上山剜野菜喂猪喂羊。这天，小香椿剜菜剜到一棵婆婆丁前，一眼看到婆婆丁的叶子上，趴着一根二指长的小虫，它浑身金黄，翘着个小头望着她。这时不远处一只麻雀儿在地上蹦来蹦去找食吃，正向这边靠近。小香椿生性善良，心想小虫这么小，说不上哪会儿就叫麻雀儿给吃了，我就把它拿回家喂着吧！小香椿剜出趴着小虫的这棵婆婆丁，放在篮子里挎回了家。
　　转眼间七八年过去了，小香椿也长成了大闺女，爹妈给她找了婆家，定好秋天过门。眼看过门的日子就要到了，香椿却为小虫犯了愁，因为出门子总不能带着小虫吧？可不带着又放在那里呢？香椿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好办法，最后狠了狠心：就把它送到原来的地方吧！
　　香椿找来篮子，把小虫放在里面，挎着上了山。她来到当年见到小虫的地方，把小虫从篮子里拿出来，放在了一棵婆婆丁上。这时香椿只觉心里一酸，眼泪“唰”一下淌了出来，她对着小虫自言自语地说：“虫啊虫，我喂了你七八年，你一点儿也不长，我不在跟前，你还不是麻雀儿的一口食嘛！我这就出门子了，不能再喂你了，你就自己管好自己吧！”香椿一边说着，一边抹着眼泪，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去。突然，香椿就听身后“忽拉”一声响，她回头一看，就见二指长的小虫一眨眼变成了一条一丈多长、碗口粗细的大蛇，正翘着头望着她，还开口喊了一声“香椿大姑”。香椿立时转悲为喜，几步来到大蛇跟前，摸了摸它的头高兴地说：“虫啊虫，你可长大了，我也就放心了！”大蛇眼里露着泪水说：“香椿大姑，今日就要和您分开了，可八年的养育之恩我永远也不会忘掉！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难事，就到这块大石壁前拍三下，叫三声虫，我就会出来帮助您。”大蛇说完用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壁，香椿点了点头。这时只见大蛇身子伸成一条直线，朝香椿磕了三个响头，然后一阵风似的不见了。
　　香椿回家后，忙着预备嫁妆。一天，香椿家门前来了一个骑着大枣红马的青年，马背上驮着两个大红包袱。他下马敲门，说找香椿大姑。香椿开门一看不认识，问他找谁，青年说：“大姑，我是虫呀！我给您送嫁妆来了。”说着从马上解下包袱，提着进了屋。虫敝开包袱，只见里面金银首饰、绫罗绸缎应有尽有，还有三百两黄金。香椿一看连忙说：“虫哎，我用不了这么多，你把这些金子拿回去吧！”虫接口说：“大姑您见外了！我就是想把您的终身大事办得好一点，没有别的意思。我听说姑夫家过得也不宽快，姑夫正在读书，准备考取功名，兴许这点金子还用得着。”可香椿坚持不要那三百两黄金，最后好说歹说，才留下了三十两。
　　香椿出门子办得很排场，在当地多少年了是头一份儿。她过门后，为了叫男人安心读书，就把里里外外都照应了起来。可谁知男人过了两天好日子，又知道了香椿带过来很多值钱的嫁妆，就想开始享受享受，不想再读书了，有时出去胡逛，几天都不回家。香椿看在眼里，急在心上，就给男人讲人过留名、雁过留声的道理，又讲人由穷变富、由富变穷的故事，还讲了今天的好日子，都是托虫侄子的福，最后把虫的事也说了出来。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，香椿的男人听到虫的事，不由得心中暗喜，他想这条蛇已经成精，到时有它帮助，不愁好事不成，可眼前还得装成好好读书的样子，不能得罪了媳妇，要不媳妇到时不给说话可就麻烦了，他就硬着头皮又读起书来。
　　说话也快，进京赶考的日期就要到了，香椿的男人就和香椿说：“赶考是个大事，得去找虫商量商量，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。”香椿一听也是，就赶忙煮了一篮子鸡蛋，挎着上了山。她来到那块大石壁前，用手拍了三下，又叫了三声虫，就听一阵风响，虫化作人形站在了面前。虫接下篮子，又把香椿扶着坐下，就问：“大姑，找我有事吧？”香椿话到嘴边，又不好意思开口了，就说：“虫啊，大姑想你了，就想来看看你，知道你从小爱吃鸡蛋，就煮了一点给你带来了。”虫摸了摸还热乎乎的鸡蛋，说：“就是大姑能想着我，疼我！”接着话头一转说：“大姑您今天来，一定还有别的事情，我猜是为姑父赶考的事，对不对？”香椿见虫猜中了心事，知道也瞒不过去，就说：“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，我是盼着你姑父能有个好前程，可不知你姑夫书读得怎么样，能不能考上。”虫寻思了一下，痛快地说：“我姑父凭自己的本事考呢？可能够戗！不过不要紧，我想个办法帮他一下就行了。”说着一下从脑后拔下一片鳞甲，念了一声“变！”这片鳞甲立时变成了一支毛笔。他把毛笔递给香椿，说：“大姑，等到考试那天，您叫我姑父用它写字，保险能高中！您往后要是有事，尽管来找我就是。”
　　到了考试那天，香椿的男人进了考场。他打开卷子一看，觉得题目很难，就想起了媳妇的话：考试时就用虫送的这支笔！他拿出这支笔下笔一试，果真是出言不凡。他立时来了精神，只觉文思泉涌，字字珠玑，非常顺利地完成了试卷。他静下心来重读了一遍写成的文章，还觉得是气吞山河，一泻千里，连自己也不相信是自己写出来的。他不由得端详了一会儿这支毛笔，觉得真是一件宝物，又想到送他这支笔的蛇精，神通确实不小。
　　发榜以后，香椿的男人高中头名状元，被留在京城为官。喜报送到家中，香椿自然非常高兴。她很快上山告诉了虫，虫听后也很高兴。不久，香椿被男人接到了京城，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。
　　一天，皇帝的掌上明珠七公主得了重病，有名的太医都伺候在左右，可是病却越治越重，丧命是早晨晚上的事儿。皇帝急了眼，把太医总管召到跟前问：“公主的病到底有治没治，快想办法呀！”太医总管回奏道：“陛下，公主病势虽然沉重，但尚有一线生机，只是需用一颗夜明珠入药，方能起死回生。由于夜明珠举世罕见，陛下须下重赏榜文求之，也许有希望找到。”皇帝救女心切，立时发布皇榜，明示有献上夜明珠者，可封为当朝宰相，并赏黄金万两。
　　香椿的男人一见皇榜，心中一阵惊喜。他觉得真是天赐良机，自己升官发财的时候到了。他美滋滋地上前揭下皇榜，被官差送到家中。他急忙找来香椿，说了事情的经过，并叫香椿立时动身，去找虫求助，还专门说了要是找不来夜明珠，自己就有杀头之罪，香椿听完埋怨男人说：“你的官职也不小了，还非得冒着杀头危险去当什么宰相，你这是何苦来！再说虫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吗？”男人一听急火火地说：“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，找不来夜明珠什么都完了！你怎么到如今还不开窍，你就不知道虫是蛇精吗？是蛇精还找不来夜明珠吗？”香椿心想：为了救丈夫的牲命，只有去找虫了。
　　香椿急忙动身，不几天就来到了那块大石壁前。她拍了三下，叫了三声，一阵风过后，虫又化作人形站在了面前。虫问：“大姑，您有什么事吗？”她就把夜明珠的事说了出来。虫听完低头一想说：“大姑不瞒您说，您要找的夜明珠，就是我的眼珠子。”“眼珠子？”香椿听后不由一楞：那好好地得把眼珠子剜出来？那没夜明珠男人就得杀头？她就觉眼前一黑，一腚跌在地上，半天没动弹。虫一看大姑那模样，知道她是左右为难，急火攻心，忙说：“大姑您别着急，我又没说我不给嘛！我想好了，我用一个眼来换姑父和公主两条人命，还能为姑父挣得前程，怎么说也是值得的！”说完朝自己的右眼“啪”地就是一掌，一颗带血的眼珠子蹦到了手心里。香椿一看虫那血肉模糊的右眼，“哇！”地一声大哭起来：“作孽哟！我怎么把侄的眼珠子给剜了！虫啊虫，大姑给你陪罪了！”说着就要下跪，虫一把拉住说：“大姑千万别这样！您从小把我养大，我报恩还来不及呢，您就不要难过了！大姑，这眼珠子弄出来也按不回去了，您就把它带走吧！”香椿眼里淌着眼泪，接过夜明珠，找了一块绸布包好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。
　　香椿紧赶慢赶，很快回到了京城。她把夜明珠交给男人，只说了一句，“你想当什么破宰相！害得虫剜了一个眼珠子……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。香椿的男人听后连眉都没皱一下，只是急着敞开绸布一看，一颗还带着血痂的夜明珠摆在那里，就立马上轿送进宫里去了。公主用了夜明珠后，病很快就好了。皇帝也没失言，下旨封香椿的男人为当朝宰相，赏黄金万两。
　　香椿的男人成了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的宰相后，不思报效朝廷，爱抚百姓，好事做得不多，坏事却做得不少，名声是越来越臭。香椿对男人的所作所为也时有耳闻，可劝也无用。
　　几年后的一天，皇帝摸着花白的胡须，忽地想起自己要是长生不老多好，就能永远当皇帝了。他传来太医总管，叫太医总管快快配制长生不老药。太医总管回禀说：“配制长生不老药，要以夜明珠为引，上回那颗已被公主用完，需再去寻找。因夜明珠一有就是两颗，成双成对，可请宰相大人再去把另一颗找来。”皇帝立刻下旨命令宰相，也就是香椿的男人速去办理。香椿的男人接旨后，急火火地赶回家，对香椿说了皇帝的旨意，叫香椿再去把另一颗夜明珠找来。香椿不听夜明珠便罢，一听便勾起了心中的悲伤，她眼泪包眼珠地说：“什么夜明珠，那是虫的眼珠子呀！上回虫二话没说给了一颗，那是为了救你和公主两条人命，还为你当什么破宰相！我说宰相大人，为人得有良心，你也应该知足了，这回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去了！”香椿的男人一听夫人一口回绝，还教训他，就又急又气地说：“没有你这块云彩，天就不下雨了？你不去，我自己去！”香椿气得大声喊道：“你敢！你的良心叫狗吃了？你要遭报应的！”“看我敢不敢！”男人脖子一拧，转身离去。
　　这个宰相爷的良心可能真没了，他带着车马仪仗浩浩荡荡朝浮来山开来。到了那块大石壁前，他按香椿以前说过的找虫的方法一试，果然一阵风后，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站在了眼前，再仔细一看，只有一只眼睛，宰相爷开口说：“你是虫侄吧！今日来是想求你一件事，请你再把那颗夜明珠给我，我好献给皇上做长生不老药用。你大姑要命不来，还挡着我来，我也是身不由己呀！”虫开口说：“姑父，人生老病死是天定的，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呢？你是当朝宰相，应该劝谏皇上，不要异想天开才是。”宰相爷气哼哼地说：“说别的无用！快把夜明珠拿出来就行了！”虫还是心平气和地说：“姑父，你也知道夜明珠是我的眼珠子，当初为了你，我已经剜去了一个。我有一个眼还能找食吃，你再把我的这个剜去，我今后可怎么活呢？”宰相爷这时已是鬼迷心窍，他恶狠狠地说：“为了皇上能长生不老，就是要你的命，你也得给！”说完抽出尖刀，朝虫奔去。虫一看这架式，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口舌，不由得一股怒火撞上心头：这样的宰相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，不如除掉利索！他突然大喝一声，化作一条一丈多长、碗口粗细的大蛇，一口把宰相爷囫囵吞了进去，就地打了几个滚，朝那块大石壁上吐出了一股血水，血水接着变成了七个血红的大字：人心无足蛇吞象！这个被蛇吃掉的“象”，当然就是这个当朝宰相了。
　　后来，虫把香椿大姑接到浮来山里，时常照应，直到香椿大姑一百多岁无病去世。那块大石壁上的七个大字也永远地留了下来，这一带安分守己，知足长乐的淳朴民风也一辈又一辈地延续了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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